冬至
——戊戌年冬至慶典劄記
文/梵木陽
冬至的精神意涵
節日內蘊宇宙的真相與秘義，當我們談節日時，須以一種超越的眼光來看待，超越文化、種族，超越宗教中可能會有的狹隘教義、信條、儀軌，超越自身的隘限，直抵生命與宇宙的真相。唯有此，我們才能與巍巍源頭匯合，唯有此，我們才知道為什麼過節，以什麼樣的形式過節，而不會迷失於諸多形式、習俗乃至於商業的導引。
冬至，是中國文化中二十四節氣最早制定出的一個節氣，先人以土圭測影的方法測出了冬至這一日，這日的特點是什麼呢？
“陰極之至，陽氣始生，日南至，日短之至，日影長之至。”
古人認為自冬至起，天地陽氣興作漸強，即下一個迴圈開始了，冬至一陽生、天地陽氣回升，為‘大吉之日’。冬至在漢武帝之前，是真正意義上的“冠歲”，真正意義上的春節，是新年的開始。從周易的角度來說，冬至卦象為坤上震下，為“複”卦，整個一陽來複的複卦中，陽數已經開始出現了。杜甫在《小至》這首詩中說，“天時人事日相催，冬至陽生春又來。
冬至之“至”有三義：一以明陰氣之至極，二以明陽氣之始至，三以明日行之南至。（熊春錦《四時之冬·冬至》）
冬至慶典不僅是一個家庭、一所學校或一個國家的節日，不僅是人類文化屬性的一次慶典，實是宇宙本身的慶典，慶祝的是那無極而太極循環往復的又一“一陽來複”、“一陽生”。魯道夫·施泰納曾說，“那些偉大的節日正是作為這樣一種人與自然和宇宙融為一體的標誌而創立起來的。”
西方社會的耶誕節，與冬至時間相近。魯道夫·施泰納在一九零五年聖誕前夕有一次講演，成文于《太陽勝利的標誌》，他在講演中談到，耶誕節真正的意義便是“太陽勝利的標誌”。“他們在慶祝冬天走進尾聲和春天的即將到來……但是自然在此時已宣佈了勝利的即將來臨，這是勝利的信心……這其中具有一種信心，相信太陽會再次升起，會戰勝那自然中對抗的力量，……然後白日開始變長，太陽的光芒歡慶著它（祂）對黑暗的勝利。”
我們該如何去看待這“一陽來複”與“太陽勝利的標誌”？倘若我們能夠超越于文化、種族，超拔於宗教中可能會有的狹隘教義、信條、儀軌，我們便會發現其中的真相。
我們的慶典
冬至是中國華德福學校四季慶典之中的冬季慶典，目前已經是華德福學校的一個傳統。滿園小學部這一次的慶典既延承傳統，又有不少新的生髮，我們製作蜂蠟蠟燭，走螺旋，包餃子，看演出，吃餃子，是所有老師與家長的又一次愛、智慧與創造力的結晶。
生命之燭
蜂蠟蠟燭，被衛華老師稱之為“生命之燭”，因為孩子們都知道，蜂蠟是太陽通過蜜蜂給我們的禮物，使用蜂蠟製作而成的蠟燭，而後用在冬至螺旋的儀式中，是太陽的重生。這次蜂蠟蠟燭的製作相較於以往有一個更加寧靜、祥和與美的氛圍，氛圍的佈置來源於樹樹對斯圖加特華德福學校的參訪與學習，製作方法由阿眠老師實驗改良。在暗色的房間裡，每一次武俠老師都會做好準備工作，在長桌上，兩個鑄鐵鍋與酒精燈，一個融蠟鍋，周邊是一些長青植物和水晶，靜待孩子們的到來，當主班老師推開門的剎那，孩子們便已感受到那份寧靜與祥和，甚至是莊嚴與神聖，燭光映照，賴爾琴聲相伴，就這樣一圈又一圈圍著桌子轉動行進中，蠟燭慢慢生長了起來。每一根蠟燭都是這樣慢慢長大，長胖。今年參與做蠟燭不僅有全部的小學生，還有一部分家長。而這一切，都呈現在了貝貝媽謝嬋那一幀一幀美妙的相片當中，定格成為永恆。
冬至螺旋
如果仔細觀察大自然，我們會發現螺旋無處不在。我們的指紋、蝸牛殼、海螺、松果、向日葵籽的排列、太陽系的運動、銀河系星群排布、整個宇宙……這所有自然中呈現的螺旋到底在向人們訴說什麼樣的秘密？我們再反觀人類自身，再看宇宙的演進，再看看斐波那契數列，這一切都在昭示著什麼？
學校搬到新的場地，有了更大的空間和更多的可能性。今年的螺旋一至三年級分別在音樂教室完成，四至六年級在優律司美大廳進行。樹樹老師的賴爾琴聲和老師的歌聲依舊伴隨著每一位老師和孩子走過這特殊的旅程。作為天使之一的伊萍老師說，這是一份非常特別的體驗，作為天使，感受到了真正穿越黑暗的旅程，是非常神聖的時刻。尤根老師在十二月初來學校督導的一周，多次重複儀式感在學校的重要性，在課堂與教學中的重要性，這神聖的儀式是我們是對功利性教育的超越，是對生命神聖性的首肯，是對生命本源的回返，對宇宙真相的回應。
戲劇《尋太陽》
戲劇，本就是“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這篇劄記只是分享學校選擇這故事的初衷，並呈現木陽作為主創人對於該戲的一些感悟。
戲劇《尋太陽》改編自《西湖民間故事·尋太陽》，這個故事幾個主班老師都不約而同地在課堂中講過，並且有的主班老師就是作為冬至節氣時的一個很重要的故事。這個故事的大體情節是在東海底下有一個魔王，他最怕也最恨太陽，於是帶著小妖把太陽給擄走關在東海底下。自從沒有了太陽，人們的生活日益艱難，萬物蕭條，在先是劉春決心去尋太陽，並誓言即便是尋不回太陽也要變成一顆啟明星照亮後來尋太陽人的路，最後他確實變成了天上的啟明星。劉春的兒子保俶出生後聽到母親慧娘講述了父親的故事，也決心去尋太陽，曾經跟隨劉春尋太陽的金鳳凰相隨，一路上得到了村人們奉送的百家衣、汗水澆灌的泥土，跋山涉水，降服妖魔，最後終於把太陽尋回，大地重光。
前面我們說到了冬至的精神意涵的“一陽來複”與“太陽勝利”，當保俶用盡全力將太陽托出海面之時其實就是故事之對於“一陽來複”的圖景化表達，也是太陽的勝利的呈現。
施泰納在《太陽勝利的標誌》這篇講演中還說，“在遠古的時代，我們的先祖感覺到自己是偉大宇宙的精神的孩子，他們說：‘我們是通過太陽的精神才變身為人，通過太陽的精神我們內在的精神才得以發展。太陽對黑暗的勝利就是紀念它的首次將光明灑向地球。那永恆的靈魂戰勝了動物性的力量。’這裡所說的正是太陽的勝利，正是很久很久以前，那永恆的靈魂進入了人類的物質身體，滲透入那充滿欲望，衝動和激情的黑暗世界。”
永恆的靈魂即是每一個個體太陽與太陽精神。那魔王與小妖就是我們人類的物質身體與充滿欲望、衝動和激情的黑暗世界，我們且看一看妖村的人們喝酒吃肉，忌恨且害怕太陽。在戲劇中我們當然是以最為藝術化和儘量適宜孩子的方式來呈現這一切。
“在太陽取得勝利之前，黑暗籠罩著世界，這黑暗之前是以前的太陽階段。”
在保俶尋回太陽之前，世界一片黑暗，妖魔興風作浪，嚴寒籠罩，萬物蕭條，人們生活日益艱難。再往前就是天晴日好，作物豐收，人們生活幸福祥和。
“人類的靈魂也是這樣。這靈魂從神聖中而來，但它必要沉入黑暗之中，在黑暗中沉寂一段時間，為的是在那黑暗之中，塑造出人類靈魂的載體。非常緩慢地，人類的靈魂為自己塑造出人的低等部分，將其作為適合自己構造的寄身之所。……太陽的勝利象徵著一個偉大的時刻，在這一時刻他們接受了對他們的俗世的，地球的存在來說是最基本的驅動力。”
保俶帶著使命降生，見風就長，這永恆的靈魂出生在黑暗之中，因為必須要沉入黑暗，而後尋回太陽，為的是太陽勝利這一偉大時刻，這是人類命運的象徵，是這個故事恢弘的背景。故事中的一百八十歲老公公、金鳳凰皆是太陽必將勝利的信使，百家衣和汗水澆灌的泥土是精神世界的祝福和禮物。
“那永恆和不朽的，精神的太陽將會在這偉大的節日中將它光耀的靈魂撒遍大地，這榮光將會提醒人類自身之內神聖的自我。這神聖的自我，這和太陽同質的自我，這煥發著光芒的自我，將會驅散黑暗和混亂，將會給靈魂帶去安寧和平和，而世界上所有的紛爭，戰爭和不合都將會被就此平息。”
最後我們必須看到，每個人都有這神聖的自我，和太陽同質的自我，這煥發著光芒的自我，這是每一個個體內在的太陽，與太陽精神交相輝映，受太陽精神感召而在黑暗中化為每一個村人對太陽的企盼。保俶降生於黑暗中，但是他知道世界上是有太陽的，即是因為他心中的太陽與太陽精神的輝映。最後魔王殞命，大地重光，和平與安寧重臨。
這便是這個故事中所蘊藏的智慧，一代代流傳了下來。並且該故事又是來自於杭州，在滿園上演乃天作之合。《尋太陽》是木鐸劇社成立之後的第一場戲，從確定故事，改編劇本，劇本研讀，一幕幕排練，再到全劇排練，到彩排與正式在冬至慶典上演，期間又是設計和製作服裝、道具，舞臺趕工，歷時近兩個半月。這兩個半月中，遇見了諸多可愛的鮮活的人。在排練期間，有些老師夢中都在演戲或者對臺詞，有老師記誦臺詞並深入角色至深夜，有人為了製作服裝和道具而廢寢忘食，有人週末花一天時間畫巨幅背景。據說有大觀眾和小觀眾都看哭了，也許這就是這戲劇本身於人內心的共鳴，是戲劇中的太陽精神與觀眾中的太陽精神的輝映？不得而知。但這確是很珍貴的一次創造，這裡有每一位參與其中的人的天賦與創造力，而這種創造造就了戲劇鮮活的品質。我們也經歷了艱難、爭吵，看到了我們的真實、包容、接納和改變。在此分享服裝與道具的總設計師棒棒的感受：“……而我最大的收穫是竟然重新拿起我的剪刀和針線，這一度被我沒有信心再碰觸，束之高閣的東西，什麼喚起它們，什麼在引領我不斷往前……總之，魔咒被打破了。”
其他
感謝紅玲老師和媛媛老師帶領老師們佈置至深夜，感謝武俠老師和樹樹老師近乎是全程的參與和奉愛，感謝林然老師和菲菲老師對於一些細節的補足，使得節慶更加井然有序。這一次節慶當中，童欣班的爸爸媽媽作為後勤支持，做了很多的事情，感恩志梅的組織與協調，當然還有很多其他班級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的參與，讓節日成為真正的節日，讓社區喜樂融融。感謝貝貝媽謝嬋不辭辛勞，完整記錄了節慶的過程，給大家帶來極美的享受。感謝每一位在這次節慶中付出辛勞的人。誠如某位家長說，“今天好像在過年！”
戊戌年冬月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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